女演員到女導演系列:徐靜蕾升職記
以前我演的那些角色,要不就是談戀愛談得昏天黑地,要不就是死等情人。我再也不想拍那樣的電影。我就不是這種人的,如果我有這樣的女友,我會教育她一下:你別這樣,自己有自己的事干。
“杜拉拉”的公司集體旅行,去了泰國芭提雅,這是電影里最“大”的產(chǎn)品,泰國旅游局支持了影片在芭提雅的拍攝,這也是受到馮小剛《非誠勿擾》的啟發(fā)。 (CFP/圖)
張頤武從《我和爸爸》里看到了王朔的影子:“王朔毫無疑問是1990年代中國大眾文化的重要人物,他在當時的影響確實無人能及。但2000年以來,王朔似乎已經(jīng)淡出了公眾的視野,沉寂了好幾年,有點像徐靜蕾的電影《我和爸爸》中的那個當年縱橫江湖的‘頑主’,變成了沉默寡言的‘居家男人’。” (徐靜蕾/圖)
女演員到女導演系列
我拍前兩部電影的時候,很多人說不是我拍的。我自己知道是我拍的,因為我不是一個好導演,那兩部片子里的很多毛病,只有我才會犯。
受訪 徐靜蕾
采訪本報記者 石巖 發(fā)自北京
“以前我演的那些角色,要不就是談戀愛談得昏天黑地,要不就是死等情人。我再也不想拍那樣的電影。我就不是這種人的,如果我有這樣的女友,我會教育她一下:你別這樣,自己有自己的事干。”徐靜蕾的口吻輕松而實誠。
在北京市朝陽區(qū)長大,看著“大北窯”從一片荒地長成“國貿(mào)”、長成“中國最繁華的CBD”,徐靜蕾要借《杜拉拉升職記》完成一個長久以來的愿望:拍一個城市的、時尚的、“像現(xiàn)在的生活的片子”。
4月15日,徐靜蕾自導自演的第四部電影《杜拉拉升職記》將在全國公映。“杜拉拉”成本不到2000萬,算是徐靜蕾自導自演作品中投資最大的一部。
《杜拉拉升職記》是一部描述白領生存法則的小說,小說的主人公杜拉拉用非潛規(guī)則的方法在職場打拼,靠個人奮斗獲得成功。小說2007年出版后三個月,銷量就超過10萬。
導演張一白欣喜地發(fā)現(xiàn),“杜拉拉”話劇、電視版權都賣出去了,反而電影版權還沒有。他當即買下版權,而導演,張一白認定了必須得好哥們徐靜蕾——她不單是演員、導演,還是《開啦——職場》的主編。
從開機開始,“杜拉拉”新聞不斷,請“全球五百強”的人力資源總監(jiān)做“榮譽編劇”;請“時尚女魔頭”帕翠西亞·菲爾德給主角做造型……不要以為這只是娛樂新聞。每個娛樂頭條都是一次營銷的開端。“榮譽編輯”志在吸引企業(yè)界的目光,菲爾德則是為時尚圈尋找的贊助由頭。短短幾個月,“杜拉拉”的贊助商一圈圈擴大,到中國電影集團公司成為投資方。
一個經(jīng)常被提及的“戰(zhàn)果”是:通過廣告植入,目前投資已經(jīng)回收三分之二。
徐靜蕾你要多讀書
現(xiàn)代人青春期太長了。我媽媽25歲就有了我,再過五年又有我弟弟,從25歲,她的生活就不是她個人的生活,F(xiàn)在我35歲了,我還是沒想改變目前的生活狀態(tài)。
我身邊有一幫朋友,都三四十歲了,有了孩子,可還跟孩子一樣:孩子成績不好,他們會說沒事,成績不重要。跟我的父母那一代人完全是兩碼事。
我爸爸特別高大全,看到電視里有親熱的鏡頭,他比你還不好意思,趕緊換臺。直到現(xiàn)在,他還經(jīng)常說:徐靜蕾你要多讀書。他反而不問我什么時候結婚。
總之,那一代父母不是特別人性化,或者從不讓子女看到自己人性化的那一面。而這一代父母展示出來的全是人性的、有缺點,有時候甚至很討厭。也沒見得孩子有什么不好。
這就是《我和爸爸》的由來。 我說的“我的父親”只是我的朋友。我說我拍的是我爸爸,可能我拍的是我男朋友。
我父親那一代人隨著年齡的衰老,表現(xiàn)出一種巨大的悲劇感。他們不再能適應社會。我爸爸年輕的時候很強壯,什么都罩得住,可是慢慢地,他不再那么厲害,在家里說話也不再那么有權威。他是第一代下海出去干公司的人,可他折騰了一輩子的東西,其實就是一個小買賣而已。一個是我爸爸,一個是我身邊一個比我大很多的朋友,我就想在電影里呈現(xiàn)這樣一個過程:剛開始的時候,還混得挺開的,后來突然腦溢血、中風。
干嗎不讓凳子演凳子
當時誰也不認為我能拍電影,盡管我已經(jīng)是一個著名的電視劇女演員了。
我在學校的時候,拍了幾年電視劇《新言情時代》、《一場風花雪月的事》……那個時候沒有像我這樣的演員,趕上天時地利人和,所以還比較火。可是我拿到劇本,發(fā)現(xiàn)都大同小異。改演電影吧。從2001年起我就不接電視劇了。
從2001年起,《開往春天的地鐵》、《我愛你》……電影一堆一堆的來,但還是一樣的東西。
那么多角色,我從來沒有被哪個戲打動。比如我拍《將愛情進行到底》,打動我的不是那個電視劇,打動我的是那段時光。李亞鵬、張一白、王學兵一幫人,哪是拍戲,是去上海玩,拍完戲就是卡拉OK,男的喝大酒,第二天醉醺醺地來上班。
很多人說我的公眾形象是《愛情麻辣燙》定下來的,可是對我來說,就演了七天,就號稱演了一個電影。
我從來不覺得表演是創(chuàng)作。說白了光打在臉上,它是逆光、側光,還是曝光不足,還是曝光過分,你的表演都會呈現(xiàn)完全不同的樣子。表演上附帶著太多的東西,跟你沒太大的關系。演員是很被動的。姜文有一次不是說嗎,你是一個桌子,人家干嘛非讓你演一個凳子,人家干嘛不找像凳子的人演凳子。
演員的工作太靠運氣,這不是我想要的。
不就是攝影嗎
就在我對表演這個工作越來越厭倦的時候,一個朋友開始在我耳邊,像念咒一樣,不停地說:你當導演吧,我認識很多導演,不覺得他們怎么樣……
他怎么就覺得我能當?
屬于突然想起來就拍了。我跟幾個投資人談過,包括韓三平,當時他還在北京電影制片廠,是我的直接領導?墒俏野l(fā)現(xiàn)我沒辦法說服人家。我去拍電影?能不能拍完我都不確定。正好當時賺了一些廣告的錢,也不是很多錢,有點覺得錢多了沒地方花,就自己投資。開始投了一百多萬,沒想到后期那么復雜,超了預算,最后是兩百多萬。
開拍之前,我心里特美:什么時候電影院里放一個電影是我拍的,那是什么感覺!可到了現(xiàn)場,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我不能跟攝影師溝通。我跑到走廊里待了半天。我確實不知道用什么語言去跟人家講。盡管我覺得自己挺會拍照片的。不就是攝影嗎?我懂啊,畫畫都學過!
我人生的挫折在20歲之前基本上就經(jīng)歷完了,那次算是一個坎兒,當時我撂挑子的心都有了,反正也只拍了一點。
粗剪之后,我在北京電影制片廠的第一放映室看片,越看越不好意思坐在那兒,怎么那么難看呀!可是隔了幾年,我又看了一次。我覺得挺好的,雖然手法上非常干巴,但是一個指到人心里的東西。
怎么那么啰嗦
到現(xiàn)在我最喜歡的還是《我和爸爸》——雖然 《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》得了很多獎。
“來信”我只看過一遍,是在日本做膠片時看的,當時我就覺得:怎么那么啰嗦,那么多旁白?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那點情懷。。
“來信”是《我和爸爸》的一個延續(xù):我還能拍電影。 那是一個冬天,陽光特別好。我想找一本書看。隨手就抽出了《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》,一邊看一邊哭得不行。但跟我上大學、在宿舍看的時候哭,是完全不同的感覺。那時候我覺得那個女的好可憐,碰到了一個負心漢。這次看,覺得那個男的太可悲了,他以為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,結果證明完全不是,不明真相地過了一生。
十年過去了,為同一本小說難過,完全是基于不同的原因。我當時就決定拍這個。
開始我想把故事放到現(xiàn)在,因為女主角是個交際花,題材有些敏感。算了,改到民國。
但民國戲就不是我那點錢能拍的了。我又去找了董平,他說你要多少錢,我說1500萬。
“來信”之后,有人找我拍《武則天》。投資也不小。一度甚至到了8000萬。后來他們資金出問題了,一直拖著。我是沒有耐心的人,就像裝修,好不容易裝修完了,我又不想住了。惟一的收獲是當時我看了很多關于唐朝的書。
以前我拍電影從來沒有在投資上費過勁!段鋭t天》讓我覺得怎么這么麻煩。那我還是拍一個小片玩吧,就是《夢想照進現(xiàn)實》。
拍完“夢想”,我對導演這個工作非常自信。我拍前兩個電影的時候,很多人說不是我拍的。我自己知道是我拍的,因為我不是一個好導演,那兩部片子里的很多毛病,只有我才會犯。“夢想”的空間那么局促,兩個人一直窩在里頭,討論“生存還是毀滅”,你反而要想盡辦法尋找不同的表現(xiàn)形式,否則那片子沒法看。“夢想”是我的畢業(yè)作品。
兩個晚上看完小說 “夢想”之后,我三年就沒做跟電影相關的事,除了演點廣告,演幾個大配角,《投名狀》、《新宿事件》……陳可辛、爾冬升導演,李連杰、金城武、劉德華、成龍、金城武跟你演對手戲,有拒絕的理由嗎?我連劇本都不看,因為他們都是對自己有要求的人。他們也不會白白設計一個女的角色,多少有點戲,所以就去了。
但我真不覺得,我那三年跟電影有什么關系。我在開公司、辦電子雜志。
雜志有玩玩的想法,也有事業(yè)的成分。演員和導演好像不是可以長期做的事情。有一個朋友說,你辦電子雜志吧,在網(wǎng)絡上推廣很容易,不用花很多錢。我說好吧,這也算一個事。
頭兩年特別費勁,什么都不懂,什么成本核算,根本掰不開鑷子(北京土語,意為不開竅),也不知道該找誰。認識一些作家,第一期就做了王朔和韓寒,但是一本雜志不是光靠這個撐起來的。
現(xiàn)在從容多了。我們發(fā)行量最高一期,各個平臺下載數(shù)據(jù)是1200萬,平均也有三四百萬!堕_啦》已經(jīng)成了一個品牌,有人跟我們合作開發(fā)銀飾;藝術研究院想在年輕人中推廣中國藝術,也來跟我們談合作。
做了三年公司,我的觀念發(fā)生了一點變化。以前我愛看復雜的、慢的故事,現(xiàn)在我晚上回家看的都是都市的、挺水的那種女性肥皂;看雜志也是,就愿意找輕松好看的封面!赌暇∧暇!》可能拍得很好,但我真不喜歡看。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,日本人太可惡了,中國人那段歷史太可憐了,我不想看一幫人演的片子,紀錄片比那個震撼多了。有一次我看《yes,man》,我明明知道這是典型的美國白癡勵志片——“明天你可以再來過”那種東西,但我需要這種東西。
如果我拍電影,我也想拍這樣的,輕松、時尚、浪漫、美好!抖爬氂洝肪惋@得特別合適。它讓我覺得新鮮、有意思,我兩個晚上就把小說全看完了。
寫壞人太容易
一開始,我并不想演杜拉拉。第四部了,我能不能輕松地當一次導演?
請帕翠西亞·菲爾德是我的主意。當時他們都覺得我瘋了。
去年和前年,我都在美國住過兩個月。認識一些跟電影有點關系的朋友,我去找他們幫忙聯(lián)系。結果人家就答應了。后來一度說來不了,因為《欲望都市》要開拍,時間上來不及。特別幸運的是,《欲望都市》在迪拜遭到了抵制,當?shù)卣蛔屌,畢竟是阿拉伯國家。這么一來,剛好把我的時間弄出來了。
我們的故事,跟小說不太一樣。杜拉拉沒有從廣東轉戰(zhàn)北京、上海的經(jīng)歷,上來就是一個北京女孩找工作。為了突出跨國公司的氛圍,我們把男主角寫成了ABC(只會說英文的華人)。小說里的兩個配角黛西和蘿絲被合并成一個人,并且跟王偉和杜拉拉組成三角關系。但這個三角關系不是直接的,一個是前女友,一個是現(xiàn)女友。
本來我們有一個更為復雜的故事。一邊采訪一些公司高管,一邊也把我們寫的故事講給他們聽,那次在上海,講到后來我自己都覺得太繁瑣了。我也看過《穿Prada的女魔頭》,故事其實非常很簡單,沒有那么跌宕起伏。
我的興趣不在職場規(guī)則、勾心斗角。我不想在電影里寫壞人。挺好的一個故事,干嘛非要出現(xiàn)一個壞人。寫壞人太容易,干點偷雞摸狗的事,報個假單子,背后插人家一刀。這回我就想拍一個很漂亮的、讓人覺得美好的電影。
(本文來源:南方周末 ) |